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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子前，王馥荔正把最后一缕头发别到耳后。手指触到眼角的皱纹时，她突然笑了："老姐妹们总说我该去打两针，可这褶子要没了，我拿啥证明这辈子笑得多啊？"75岁的她今天选了件珍珠白的真丝衬衫，领口微敞着，露出条细细的银链子。这身打扮要是穿在二十年前，怕是连她自己都要嘀咕"太素了吧"，如今反倒觉得，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就像过年时的糖瓜，看着热闹，嚼两口就腻得慌。

美发店的Tony老师至今记得，去年王馥荔来烫头时坚决不要小卷。"您这岁数烫羊毛卷最显年轻！"小伙子的剪刀在半空划出个波浪，她直接指着画报上的模特："就要这种似卷非卷的弧度，像被风吹出来的自然劲儿。"结果这"懒人卷"成了小区奶奶们的爆款，连菜市场卖豆腐的大娘都追着问在哪烫的。其实哪有什么秘诀，不过是用吹风机把发根吹蓬松，发尾随意绕两圈，看着像刚睡醒的慵懒，却比刻意打理的光溜顺滑更显生机。

衣柜里那件驼色羊绒开衫已经穿了八年。女儿总念叨要给她买新的，她倒觉得这衣裳跟老闺蜜似的，越处越贴心。有回参加老同学聚会，隔壁张阿姨穿着亮片裙子进来，灯光底下晃得人眼晕。王馥荔就安安静静坐在角落，羊绒衫的暗纹像水波似的随着动作流转，倒让好些人凑过来摸料子。"这衣裳贵吧？"老同学捏着袖口直咂嘴，她抿嘴一笑："比不得您这身行头，就是穿着不扎肉。"后来听说张阿姨那条裙子只穿了一次就送人了——亮片掉得跟头皮屑似的，谁受得了？

首饰盒里最贵的是一对淡水珍珠耳钉，还是六十岁生日时老伴儿送的。金店柜姐当时拼命推荐翡翠镯子："戴这个显富贵！"王馥荔把镯子往手腕上一套，翠绿翠绿的活像根黄瓜，赶紧摘下来。倒是那对不起眼的珍珠，灯光底下泛着粉晕，衬得耳垂跟玉兰花苞似的。现在逛早市她都戴着，卖菜的大爷见了就笑："您这耳坠子晃悠晃悠的，比我摊子上的水萝卜还水灵。"

社区广场舞比赛前，领舞的李大姐非要大家统一穿荧光粉运动服。王馥荔拎着衣服直皱眉："这颜色穿上像掉染缸里了。"最后她穿了件烟灰色的修身裤配白球鞋，在一群艳粉里反而格外打眼。评委后来点评说："那位穿灰裤子的阿姨，动作幅度不大但特别有韵味，像水墨画似的。"其实哪是什么韵味，不过是她早琢磨透了：发福的身材裹在紧身衣里像捆粽子，稍微留点余地反倒显利索。

有回儿媳妇带她去网红餐厅吃饭，隔壁桌小姑娘举着手机偷偷拍她。后来照片上了热搜，标题写着"银发女神"。年轻人留言说"奶奶的皱纹像树叶脉络好艺术"，她看着直乐："现在的小年轻真会说话，我管这叫老树皮他们偏说是艺术品。"那天她不过穿了件浅咖色高领毛衣，头发随意挽着，连口红都没涂。儿媳妇纳闷怎么突然火了，王馥荔指指胸口："可能因为没把老骨头硬塞进少女装吧？"

老年大学摄影课上，老师让大家互拍肖像。轮到拍王馥荔时，举相机的老刘头突然红了眼眶："你这神态让我想起三十年前第一次见你。"照片洗出来，阳光斜斜打在她侧脸，每道皱纹里都蓄着光。同学们都说这张最好，比那些用美颜相机磨得溜光的自拍生动多了。她盯着照片里自己眼角的鱼尾纹，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："姑娘家年轻时的好看是老天赏的，老了还好看才是真本事。"

最近社区搞穿搭分享会，组织者原打算请年轻造型师来讲课。后来看见王馥荔晨练时的打扮——藏蓝运动服配了条橙红丝巾，整个人像冬日里的一簇火苗，当即改了主意。她站在台上有点局促："我就是个普通老太太，要说窍门嘛..."手不自觉地摸了摸羊绒衫下摆，"人老了就跟树似的，皮皱了不打紧，枝干得挺直。"台下响起一片掌声，坐在第一排的张阿姨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logo，默默把亮闪闪的腰链塞进了包里。

昨天女儿整理衣柜，翻出件二十年前的豹纹外套。"妈你现在穿肯定时髦！"王馥荔把衣服比在身上，镜子里的自己活像头困倦的老豹子。她笑着叠好衣服放进捐赠袋："年轻时候装大人，老了反倒想穿成小姑娘，这不跟返老还童似的？"转身套上常穿的米色开衫，抓了把核桃仁去阳台喂麻雀。阳光透过纱窗在她身上织出细密的光斑，女儿突然举起手机偷拍："别动！您这样比那些穿搭博主的摆拍自然多了。"照片里，老太太微微侧着头，银发梢沾着点金粉似的阳光，开衫第三颗纽扣松开着，露出里头淡青色的棉麻内搭。这身搭配要是写在时尚杂志上，大概会被称为"松弛感美学"，可王馥荔只觉得，这么穿不勒肚子，弯腰浇花时特别得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