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世界知名卡通形象Hello Kitty，遇见江南丝线上的非遗技艺苏绣，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？近日，苏州“绣郎”张雪完成的Hello Kitty苏绣系列作品正式亮相，并在北京进行展出。这组与日本三丽鸥公司跨界合作的作品，以传统仕女画为灵感，在不改变Kitty比例结构的前提下，将其置于中式美学意境之中，借助苏绣的技法和光影表现力，展现了一种全新的“中外对话”方式。
kitty变身仕女图中形象。受访者供图
从镇湖刺绣世家走出的张雪，用银针细线“打破次元壁”，让苏绣焕发潮流活力，也以一个男儿之身，在“女红”世界里闯出独特天地。从动漫IP到游戏场景，从展陈装置到科技互动，他用银针细线“打破次元壁”，也打破了人们对刺绣的想象边界——他坚持以创意回应困境，用作品接通年轻一代的兴趣与表达方式。“非遗不能只在博物馆”，他始终这样相信，也正在努力让它活在生活里、活在当下。
Hello Kitty变身仕女
展开剩余83%苏绣跨界萌出新花样
Hello Kitty“穿越”进苏绣画卷，引得北京展厅内外一片惊叹声。而这一幅幅萌趣中带着古韵的作品，其实都出自苏州镇湖一位“绣郎”之手——张雪，在他的工作室里，一针一线地“绣”出了这场跨界“新表达”。
“Hello Kitty的形象不能动一点比例、不许改表情，但我们想要她真的‘走进’中国画，不只是贴在画面上。”今天（6月20日），记者走进张雪位于镇湖的工作室，他这样解释刚刚展出的Kitty系列苏绣新作，如何在“卡通IP+中式意境”的碰撞中引发关注。
木质案几上，几盏茶杯、一屏苏绣装饰，以及一台正在运作的苹果电脑——传统与现代，就这样安静地共处在他的日常工作之中。电脑屏幕上，Kitty系列草图逐一展开：画面中，有的Kitty提灯望月，有的在春日庭院中嗅花寻香。图稿一侧，标注着平绣、细乱针、混合针法等设计注记，精细之处可见功力。
张雪用苹果电脑设计传统刺绣作品。苏报融媒记者 李渊/摄
“Kitty的主体要用最传统的平绣，线条要绣得干净、精准，因为她的形象不能有一点差错；但背景我们就可以‘玩’一些，比如月光用混针叠色，花窗采用半虚实处理，让意境更轻盈一些。”张雪说。他把这组作品称为“叙事型”画面，“她不只是一个形象，而是一个角色，有动作、有情绪，也有空间场景。”
背后挑战也不小，一方面是IP方对形象的严苛把控，另一方面是苏绣讲究的意境与留白，如何让两者融合得自然，“我们前后做了四十多个设计方案。最初用了传统花窗配色，但Kitty压不住，后来干脆把花窗重新设计，用灰蓝、薄荷绿、浅米黄这些现代色调，画面一下就亮了。”
“小时候看我妈做仕女图，我只知道那花窗真难画，没想到现在轮到我来画它。”他说。Kitty只是一个开端，从传统画稿里找结构美感，从IP世界中提炼角色个性，再用针线绣出属于今天的视觉语言，张雪用他的方式，在两种文化之间建起了一座绣线编织的桥。
从“绣娘儿子”到“绣郎”
打破的不只是针法
张雪从小生活在镇湖刺绣世家，4岁开始为母亲薛金娣穿针引线，是“听故事的代价”。“我妈要绣活，就让我帮她穿好针排好线，说穿好一排就讲一个故事。”
薛金娣是苏州市级非遗苏绣代表性传承人，自上世纪80年代起便以仕女图见长，作品多次在全国工艺美术大赛中获奖，是镇湖“八千绣娘”中的佼佼者。尽管张雪自幼跟着母亲“耳濡目染”，但是刺绣也并非张雪的“预设人生”。“毕竟我是男儿身，我们这边‘传女不传男’。”张雪告诉记者，他高考成绩班级第一，大学学的是国际经济与贸易，毕业后一度进入金融行业，还拿到英国研究生offer。当时，他没有任何理由回到镇湖，当一名“绣郎”。
然而，大四暑假，站在就业和留学的十字路口，一张订单成了张雪“掉头”的起点。
伏案“绣花”的张雪。苏报融媒记者 李渊/摄
“那次客户要求我们设计图稿，又要我们绣，还请了清华美院的设计师来‘挑刺’。”张雪告诉记者，传统的苏州绣娘多以技法精妙见长，但是对于现代平面设计，却并不精通。
于是，张雪硬着头皮从零学PS、学白描，设计出客户满意的图案，又用绣工做成了一幅双面屏风。“那一刻我意识到，如果我们这一代人不去理解传统工艺该如何表达，那可能就没人能接住它。”
从那以后，张雪认真向母亲学习技艺，白天练针法，晚上学设计。他甚至一度尝试用苏绣表现《圣斗士星矢》《灌篮高手》等角色。在他的工作室，樱木花道大力灌篮的刺绣作品被装裱起来，靠在墙边，“旧时的苏绣用在宫灯、屏风，但是现在生活中都没有了。在我看来，非遗还是要和现代生活链接起来，才有生命力。”
而张雪最具代表性的作品，是那幅《星空》。受纪录片启发，他用盘金绣展现星球轨道，用集套针绣出日光辐射线，结合20多种传统针法，最终获得江苏省艺博奖金奖。母亲最初“看不懂”的作品，也在这一刻得到了行业认可。
“苏绣不只是绣‘花开富贵’。年轻人买一幅‘星空’，总比买一幅牡丹更自然吧？”张雪说。
非遗不应只在博物馆
而是走进当代生活
早在2016年，张雪就开始与卡地亚、兰蔻等品牌合作，探索苏绣的时尚表达。Hello Kitty也并不是他第一次做IP联名。在三丽鸥之前，张雪就曾受邀为皮卡丘打造联名团扇，还在发布会上由雷佳音作为中方配音演员送给美方代表，成为一次中外文化传播的“小彩蛋”。
而与网易游戏的合作，更像是一场“社交网络的意外”。“我在太湖边散步时拍了一张照片，云特别像一只鸟，就随手发了微博，写了句‘想把它绣出来’。结果网易就找我了。”网易旗下游戏《天下3》为十周年庆典定制团扇，请张雪完成设计。他不走常规路线，而是联动缂丝、宋锦、苏扇、榫卯等五种工艺，把“凤凰涅槃”场景做成了一把可以线上线下联动的团扇。
这把团扇后来成为张雪登上央视《国家宝藏》的代表作。节目组原计划围绕宋代珍珠舍利宝幢寻找对应匠人，在众多候选中，正因张雪的作品结合了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思路，最终脱颖而出。
但张雪并不满足于一块布、一幅画框的边界。他开始尝试“空间化”的苏绣表达：在苏州地铁5号线，他创作了互动装置《星空绣架》，当乘客靠近绣品时，星球便会缓缓自转、光影投射在周围墙面，打造“可被走近的非遗空间”；在与清华大学未来实验室的合作中，他将苏绣与形状记忆合金相结合，制作出会缓慢变形、开合的动态挂饰，实现了从“二维刺绣”向“立体装置艺术”的突破。
“非遗不是只能看、不能碰的东西。”他说，“如果一个年轻人愿意在它前面多站几秒、拍一张照片，那它就已经‘活’了一次。”
如今的张雪，已不仅是一个“绣花的男人”，更是一个持续探索非遗可能性的创作者。他为苏绣找到一个个全新的坐标系——动漫、时尚、游戏、科技、城市公共空间……这些看起来离“女红”很远的词汇，在他的针脚之间缝合起来，织出属于当代的“繁华姑苏图”。
（编辑：晚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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